夜灯

       子夜，地铁站。

       在末班车带走扰人清梦的摇振地声后，扶梯从由远及近熄灭的白灯中，徐徐滚来。当最后一节阶梯逐渐静止，与终点的白色合金恰恰嵌合时，一个身影浮现。它前脚蹭上平台，又提上来后脚，与前脚没所谓的砸到一起，然后停下了步子，莫名地在那里伫立。身后，白灯咬着步子灭下，暗淡的橙光泼上它的脸面。

       我暂且停驻，看着浑浊的夜，温吞的灯。

       蔫萎的黑影被几分热风扰过，却还在棕褐的步道上停滞着，摊现出自己的漠然。透明翅膀的蚊虫们盘旋在悬起的路灯下，浑噩于苦夏的干热空气。墙漆、柏油的暗橙里，混着一丝浅黄的月光，给街道再覆上一层淡漠。

       长长的，厚积薄发的叹息，是列车茫然鸣起的汽笛，它驱动起双腿，缓缓向前。信号灯此时恰好允许通行，数字泛着幽绿，点上黑夜中的萤火，对着只此一人的斑马线循环不息。

       胸中，只有求之不得的卑微。

       面对着遥遥的挥手，他只能带着勉强的笑颜，回以告别。在向前踏出两步后，转身，乞求着一个回眸，一次停驻，直到褪色的发尾消失在转角的墙后。

       不舍、留恋、痛苦，似海潮席卷向他，让他浮浮沉沉，深陷于强劲的，意义不明的，混沌的精神。它们切断他的动脉，剖开他的心房与心室，取走那滴鲜血。

       它扼住自己的心脏，把疼痛也一同杀死。泪河在脸颊上流淌着，它却早已无暇顾及了，只沉没在晦暗的灯。

       还在浑浊的夜，还有晦暗的灯，它走着，路过斑马线，一条，一条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