复健
亮相
“诶,等会!”崔姨的声音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向我逼近,“把那件大花外套换下来,换上这件。”我抬起手,崔姨将外套放到我手上,说:“你小心点,路上一定注意听周围人的脚步……转学第一天,跟同学们好好相处……”我道了声放心,拄杖出了门。作为一个盲人,今年我终于如愿进入普通学校。”该如何在同学们面前亮出我明媚的本相呢。“我在路上费力思索着。
从门口到讲台,寥寥几步,在我心中确是与那盘盘青泥秋色平分,我执着导盲杖敲敲打打,紧张兮兮地迈上低矮的讲台,在双手的试探中终于抚上讲桌,又伸手沿着桌沿抚摸一圈,紧抓上两个桌角,正了正身子。轻声的私语,疑惑的轻哼,人声凝成的暗潮缓慢又浑浊地漫进我的耳朵,又渐渐消逝于水下,重回寂静。
老师的介绍过于简短了,我尚且没做好准备,不,就算再延长时间,我也定是准备不好的。我硬着头皮张开嘴,紧张的声带却也想逃避,哑声了!我奋力地与它抗争,用尽洪荒气力,它才不情不愿地振动了两下,发出了沙哑又难听的嘶鸣。我想我现在的面色,应该是他们说的铁青了。我僵硬地杵在台上,被羞耻感蚕食着当初的要融入常人的决心,也许我就该留在盲校,接受那所谓社会对残障人士的宽容和优待。
忽然一串温煦的掌声如暖阳渗过乌云,洒向昏沉的大地,紧接着音色各异却都温暖热情的掌声加入进来,奏起和谐而饱满的交响曲。我失明的双目一时睁大了,惊讶于同学们对于我这个特殊人员的善意,此时我的眼中大概重新闪出了光芒,至少我这么相信。
”谢谢大家的鼓励!”我鞠躬向台下的老师和同学们道了谢,在这股沁人心脾的暖流的浸润下,我胸中的紧张和焦虑基本上是消失殆尽了。我热情而友善地介绍起了自己的性格、爱好、特长等等,中间还顺手抖了几个包袱,引得几声欢笑。我的喉咙越来越清亮,手也从桌角上松了下来,在胸前翩翩起舞,诉说着自己的愉悦与激动。台下的老师和同学们也继续表达着他们对我的接纳和支持,热烈的掌声与附和此起彼伏。在一片和乐中,我又深深的鞠了一躬,久久才直起身来,心里一阵轻松:总算是有惊无险地在同学面前亮相了。
我迈下了讲台,在同学们的引导下坐到了靠窗的座位上。一片暖意轻轻覆上了我的衣袖和面庞,感受着面上的的温暖,我轻轻扬起嘴角。
“今日,阳光正好。”
我相信。
这才是我想要的
“今天的直播下棋就先到这里了,欢迎各位明天也来收看我们的直播,大家拜拜!”吴望熟练的关上了直播界面,背靠在椅子上,长舒一口气,盯着身侧的一排奖杯,盘算着着自己究竟想要什么。
吴望一直被称为天才,凭借高超的棋感在棋界称王,可当AI训练出现后,多样的棋风间有了高低,吴望失去了霸主地位,泯然众人,和所有人一同在和ai大量的训练中改掉了自己过去对围棋的理解,围棋比赛变得更加同质化,正确,但总感觉少了些味道。也许吴望注定就是不同的,他另辟蹊径,在围棋直播中取得了很高成就。虽在赛场上仍有一些竞争力,但一段时间的直播经历使他心中发痒,也许是对金钱、轻松的渴望,也可能是什么别的。
摘下耳机,吴望只身走入夜色之中。他哈出一口气,水蒸气液化成的小液滴在月光下散出清冷的白色,袅袅消散,似是焚香时飘散的烟气。吴望凝视着消散的水雾,思绪被拽回了从前……
香雾袅袅,桌前坐着个七旬老人,钻研着身前的棋局,他身旁,有个小男孩正摆弄着自己手中的玩具。男孩玩厌了,便四仰八叉地躺下,打量起了香桌上挂的字,难得的对此物有了好奇,他扭头向老人发问:“外公,这些字是什么?”老人听到后笑了起来,把小男孩招呼到身边,答道:“那是围棋十诀,里面的道理可深喽!”老人点了点身前的棋盘,同男孩解释:“这围棋,是人生,是天下,是宇宙,容纳着无限的可能与变数,围棋十诀就是棋士们下棋的守则,里面蕴含着的智慧,不仅在棋盘内,也在人性中,在苍生里。小望,咱们对上一局,我教你一点?”
恍惚中,吴望忽然记起了往事,最初学棋的日子,最令他快乐的不是胜利,也不是下棋时学会的技巧,而是外公在下棋时同他讲的与此刻这一手棋相关的旧时故事。围棋中的一招一式,教会他辩证之类的哲学道理,也教会他制衡这样的人生经验。可坚守最初的自我,无疑是世界上最难的事情,随着他在围棋领域渐渐深入,渐渐专精,以及AI时代的来临,他心中的围棋渐渐变了,原先的无数可能性变成了有限的最优解的定式,谋略的对弈也逐渐向算力比拼靠拢。
吴望顿时明白,自己心中的痒意来源于哪里了,他嘴角泛起微笑,做出了大胆的决定。
此后的吴望将直播当作自己的正式工作,不再参加省级以上的围棋比赛了,他致力于在娱乐直播中夹杂些围棋普及,细水长流地传播围棋哲学。而在没有工作的闲暇之时,他会作为访客来到各个棋院,结交朋友,也会经常来几场友谊对弈,棋风奇异,不计输赢。“我不是说ai时代的围棋不好,只是我希望过去的围棋不会被人淡忘。”吴望这样说道。
某个清明,正值雨季,各地都淫雨连绵。吴望推掉了工作,也没有去造访棋院,他买了张车票,坐车来了到海边。当年的七旬老人如今早已故去,他的骨灰按遗愿被撒入了海洋,融进了整个世界。
吴望撑起了伞,走进细雨中的岸边,他将一颗木制的棋子放上了在海水的打磨下越发圆滑的礁石,对着大海喃喃:“外公,我终于明白了,我想要的不是棋盘内的胜负,而是您口中,包罗万象的棋道。”
打开
你,看过楚门的世界吗?在那场演出的剧场的边界处,伫立着一扇质朴的门。
而此刻,我身前也有这样一扇大门。自从我十年前莫名来到这里时,它就伫立在这里了,我尝试过各种方法把它打开——撬棍、钻头、切割机——可最终总还是无功而返,虽然如此,我好像也不觉得遗憾,不,倒不如说我什么都感受不到。
这个世界杳无人烟,但有完整的基建和物资供应,令我得以正常存活,但没有情感的世界是荒谬的,无悲无喜,甚至没有对现状的绝望。我坐在草地上,啃着手中的苹果,微风拂过衣袖,如果我有情绪,大概该是很惬意的吧。而我呆坐着,消磨着一天漫长的时光。
可意料之外总会在某个时刻奏响进行曲,就这样闯入我的世界。
这是位四肢短粗,身材矮小的先生。他同我一样面无表情,但穿着一身破烂的西装,脚上套着两只掉了鞋底的皮鞋,不时地露出黑漆漆的脚底,他的右手悬空着,好像在按压这什么东西。我的目光跟随着这个从未出现过的同类,冲他大喊:“先生,您在做什么?”他完全没有停下脚步,对着前方大喊:“朋友,我在试图打开这道门,就是我面前的这道。”“我看了看他前方广阔的草坪,瞬间明白了他的所指,对着有远离了我一些的他说:“先生,如果您说得是您前面的那道门的话,我劝您还是停下吧,我试过所有方法了,它是打不开……”
“你拧了它多长时间?”他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我一时语塞。“我拧了三个月了,而现在……我终于把它打开了。”一时间,他的泪水流了下来,可面部却是极度的亢奋和喜悦,他复杂的情绪从体内奔涌而出,令周围的空气都有些颤抖“朋友,还有人在等着你。”他走入了空气里,在消失前为我留下了这样一句话。我呆滞的看着他消失的地方看了看自己的双手,也伸手抓住了身前若有若无的门把手。
三个月,我一刻都没有放手,胳膊酸痛到早已不属于我自己,可我依旧不知缘由地稳抓把手不放,虽然没有感情,但我感觉这才是我应该做的事情。“咔哒”一声清脆悦耳的开门声愉悦的传入我的耳朵,情感一瞬间被释放出来,极度的欢愉从脚底漫至我的头顶,最后冲向渺远的宇宙中去。
“2号患者脑电波活跃,有苏醒迹象!”“请家属就位,模拟场景为患者失去意识时的所处位置。”……
隐隐约约的嘈杂使我有些烦躁起来,我皱了皱眉,缓缓睁开了双眼。在我身侧的患者对我灿烂的笑了起来:“朋友,你回来了,恭喜你打开了属于你的那扇门。”
一条信息
一八五八年十月,旧金山郊外。此时已至深秋,丰收的时节已然过去,肃杀的秋风割过寂寞的田野,刺在一个落魄中年人的面庞上。他胡子拉碴,身上披了一件看似有些高档却布满风尘的风衣,孤独的,只感知着秋风传来的无人在意他的信息,眉眼间布满惆怅与无奈。
晚日已临近地平线,给予世界它最后的温存;村里,炊烟从一户户的烟囱里升起,或许是幸福和安稳的逸散?一切都安宁祥和着,只是,没有一个属于他。憔悴中,他望向一户人家的窗户,看到一对幸福的夫妻正一同在灶前准备晚饭。碰巧地,那位妻子望了过来,与他对上了视线。妻子惊了一下,忙偏过头去,与丈夫耳语了什么,便不在看向窗外。
“哈,我脏了他们的眼吗?”男人自嘲道,难得的与人接触,换来的竟是对方传来的零人受伤的信息。他扭过头去,摇晃在土路上面。
当男人走到这户的正门时,一条醒目的留言抓住了他的视线:先生您好,请原谅我们的无礼,请问能麻烦您帮我们买一袋香料吗?作为回报,我们希望邀请您共享晚饭。他仔细看了几遍留言上的信息,嘴角竟浮现了一抹笑容。他抓了抓脑袋,从门上撕下了这张纸条,拿起旁边小盒里的几张散票。
“咚咚咚。”敲门声响了起来,丈夫放下菜刀,快手快脚的走到房门前,他打开门,门口赫然站着那位落魄的男人。男人脸上的胡子消失了,脸看起来也干净了些,衣服应该是掸过,看起来也没那么多灰尘了。“您好,您家的香料。”男人冲丈夫笑笑。丈夫接过香料,对对方说:“实在不好意思,我爱人想请您帮忙,又不好意思当面拜托您,于是才在字条上留了信息,您进来吧,非常感谢您!”
这一晚,这个落魄的中年人在与夫妻二人的攀谈之中,久违的享用了自己的晚餐。他过去曾经不再相信人性的美好,但今夜,他找回了对人类的信任。为了千万与这对夫妻一样善良的人,他决定重新开始,做出他能做的一切努力。
一八五八九年九月十七日,约书亚·诺顿走进了《旧金山晚报》的办公室,他花了五美元,在次日的报纸上刊登了一条信息:
为减轻这个国家不停滋生的罪恶,约书亚·诺顿今日正式加冕美利坚合众国皇帝。
谨以此文,纪念美利坚皇帝和墨西哥保护者——诺顿一世。
这,才是成熟的摸样
“长官!我要入伍!我要上前线,杀德国人。”约翰冲着大英帝国征兵所喊道,他今年16岁,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。征兵官打量了他几眼,有些怀疑地问:“你多大了?”“19岁。”约翰即达道。征兵努了努嘴,在这个不成熟的年轻人的表单上盖上了章。
训练营内,新兵们在宿舍里哄闹着。“嘿约翰,你为什么来当兵啊?”史密斯问道,他和约翰年龄相仿,也是靠瞒报年龄进的军营。约翰不假思索,摆出一副理所应当的表情答道:“这还用问吗?战争年代,不上战场杀几个敌人,也能算是男人?难道你不是这么想的吗?”史密斯沉默了一会,低声回复:“我父亲嗜赌成性,家里负债根本无法生活,我来军队是为了躲避那些贪婪的寨主的……”约翰鼻中轻哼一声,在心中略微看扁了一些这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年轻人。
战争年代的士兵训练是迅速的,两个月后,约翰就和其他新兵一同被送上了战场。越接近法德边境,车内的氛围就越发压抑,这些新兵蛋子们终于听到了战火轰鸣,看到了与轰炸中焚毁的建筑,以及在废墟中苟延残喘的平民。约翰亲眼见证了眼前为因饥饿而死的孩子恸哭的母亲,和于废墟中抱着妻子的尸身在梦魇中挣扎的丈夫,他过去高涨的气焰,渐渐熄灭了,取而代之的是心中的新生出的悲悯和愧疚。
抵达前线后,约翰和史密斯被分配到同一处战壕。战壕中,一名老兵沉默着,吸了一口已经烧到根部的香烟,随即把它按灭,放回他的衣兜里,他眼中无悲无喜,仿佛已经灵魂已然不在他的体内。他将两人带到了自己的位置上,简单提醒了些事情。“希望你们能活着从索姆河回去。”这是他留给两个新兵最后的祝愿。
夜晚,约翰和史密斯并排卧在战壕里,小声嘟囔着。“你怕吗?”史密斯问约翰。约翰张嘴刚想说不怕,可喉咙里却只能突出“咯噶”的声音,他咽了咽口水,低下头说:“嗯,我怕。”夜色很黑,月亮被厚厚的云层遮去了光亮,约翰看不到史密斯的脸,却在脑中构出了史密斯嘲讽的表情。就在约翰等待史密斯的嘲讽时,一道绿光照亮了这片大地。
“敌袭!敌袭!”枪声从四面响起,如潮水般淹没阵地。约翰和史密斯端起枪,在爆炸的烟雾中盲目射击。
“嘶啦啦啦啦啦……”引线引燃的声音突然从左边传来。约翰向左望去,一颗手雷正在壕沟中打滚,准备着在爆炸中实现它的价值。左侧的史密斯扑向约翰,把他重重地向右推出。约翰双脚离地,在向后的飞跃中看到了史密斯在将被爆炸的火焰吞没时最后的唇语:
“活下去,约翰。”
晕眩过后,约翰从壕沟中爬起,四脚爬到史密斯的身侧,他帮史密斯阖上了双眼,抬起枪,向前方疯狂射击。
次日清晨,德军的攻势褪去,约翰看着阵地上的烟尘,回望着昨晚被仇恨逼到疯狂的自己,他吸了一口香烟。“呼——”随着他的吐息,白烟缓缓升起,最终消散在高处,像是某人的魂灵。
十年后,约翰走进一所高中,以国际和平局成员的身份向底下的年轻人发表演讲:“我年轻时,也曾不成熟的为战争而狂热,认为在战场杀敌才是真男人要做的事情,直到我看到了苦难中的人民,战壕里友人的遗体,以及被仇恨裹挟着的自己后……我才真正明白,一个成熟的男人,应该去保护,而非杀戮”
共和国,我为你拍照
“林老,您请。”一个后生仔缓缓将我扶到一架相机之前。我抚摸着这架轻巧的相机,对他说:“这张天安门,是最后一张照片了吧?”后生仔笑笑说:“是,林老,拍完这张,全国的所有风光就能合成成一幅超大的3D影像了,戴上VR眼睛,一切都和真的一样!”“哈哈哈哈……后生可畏,后生可畏啊!有你们这些年轻人,我们这帮老骨头就放行啦!”我放声大笑,随即握住眼前的相机,对着见证了无数沧桑的天安门城楼,与在天空中歌颂和平的耀眼白鸽,按下了快门键……
在这一瞬间,无数过往的记忆闪过我的脑海。
那是一个晴朗的日子,秋风送爽,为北京城消去燥热的暑气。那天,我也站在天安门城楼下,与无数欢腾的人民群众一起,庆贺着一个真正属于我们的国家的建立。我犹记得那五十四门礼炮,记得那二十八声炮响,记得毛主席宣读国家成立时人民的欢腾,国旗升起时的心潮澎湃。我举起相机,对着迎风飘扬的五星红旗,与雄伟的天安门城楼,拍下了我为共和国拍下的第一张照片。
那年,在东北,也是个秋日,中华儿女们,依然是气势磅礴。“雄赳赳、气昂昂,跨过鸭绿江~保和平、卫祖国,就是保家乡……”本应由文艺部队演唱的动听歌曲,被无数朝鲜人民军淳朴又嘹亮的嗓音盖过。我在鸭绿江旁的高地上支起支架,记下了那支英雄的军队,出征时的雄壮。
西北的大漠,埋藏着多少铮铮铁骨,蕴含着多少民族气魄。今日的戈壁上,伫立着的却不是历来骁勇的铁骑,而是文质彬彬,学者风范的人。他们正紧张的注视着远方,眼神中流露着些许担忧,但更多的是压抑不住的激动的光芒。“倒计时,十,九,八……”我也同他们一起站在沙丘上,带着一样的目光,等待着倒计时的结束。“三,二,一——”“轰——”一朵蘑菇云在远处升起。我举起相机,拍下这朵,使中国挺起脊梁的黑云。大漠,孤烟,长河,可现在,却非落日,而是日出。
一九九七年,漂泊百年的游子回归祖国的怀抱。会场里,英国的米字旗缓缓降下,典雅的英国国歌为将要离开的英国人们渲染出离别的气氛。可一时间嘹亮的小号声,瞬间冲破了所有的优柔寡断,为五星红旗的升起,造出了雄壮的气势。场内的所有国人,都眼含热泪,唱出自己心中对国家的自豪,对游子的思念。在一声声前进中,红旗碰触到了旗杆的顶端,飘扬在无数人的心间。我拭了拭眼泪,举起相机,拍下了这幕,代表中国日渐强盛的胜景。
二零零八年,我同许多国人一同涌向北京,庆祝属于我们的时刻——北京奥运。此时的我已然步履蹒跚,需要柱上拐杖了,可我毫不犹豫地出发,只为与同胞们共襄盛举,看看属于我们的奥运。开幕式上,成百上千面大鼓被挥汗如雨的年轻人敲击着,发出令人震撼的声波,使我的心一同共振。我颤巍巍的举起相机,拍下这腾飞中的共和国。
这样的记忆,还有很多很多,它们不断冲洗着我的思绪,让我的眼眶湿润起来。我抬起已经干枯的双手,试图擦去眼中的热泪。“林老,您怎么了?”那个后生仔忙上前询问。我抬起手,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,对他说:“孩子,我为共和国拍了一辈子照,未来,你们一定要继续拍下去,记录下我们国家,我们民族的每一丝感动。
这才是成熟的摸样
县城寂静的夜,橙色的木门紧闭着,屋内的胶合板家具在昏暗的白炽灯下更显土黄;插线耳机漏出的细微的人声在屋内飘摇,偶尔会有几个简单的外文单词能被辨认出来。床边的书桌上,一本本教材和试卷构成的山谷中间,有一个少年正在伏案书写。签字笔划过纸张纤维,沙沙声与飘荡的人声揉在一起,如此平静。
远归不喜欢他的家乡,不喜欢母亲嘴里总念叨的柴米油盐,作为全家读书最多的人,母亲对柴米油盐的斤斤计较在他眼里是如此的肤浅。他总是将自己锁在屋内,沉浸在学习的世界之中,通过学习,他能去往一个更广阔的世界,一个充满智慧与成熟思想的世界。
5年以后,首都,某所大学。年末,研讨室中,远归的导师组正在开展今年最后一次研讨会,此时的远归正在聆听自己导师林霖的总结。远归很崇拜自己的导师,她思想深邃,举止成熟得体的同时,又不失活力与幽默感。“今天就到这里,大家可以走了。”同学们各自离开研讨室,最后只剩下整理物品的林霖和仍稳坐在桌前在纸上写写画画的远归。林霖看了眼远归,边收东西边询问道:“远归,你还不走啊?”“老师我改完这些东西再走,您一会在办公室吗,我改完想再和您讨论一下。”远归抬头回答。林霖掀开衣袖,看了眼手表说道:“嗯……我在办公室待到五点半,你改完来找我就行。”
下午四点半,远归敲响了办公室的门。“请进。”林霖的声音穿过屋门,远归推开门,看见林霖正在与谁通着电话。林霖眼神示意让归远坐下,用口型告诉他稍等片刻。远归于是坐下,静静地等待。“诶,好,姑,我知道了,bb机会给您带一台回去的,还有让姑父少走动些,对他的腰间盘不好,诶好,挂吧。”
挂断电话后,林霖做到了远归对面的座上,开口说道:“久等了哈,咱们小城市出来的人,临近年根就得准备给家里人带的东西啊。”“您每年都回去吗?”远归问道。林霖回忆了一下,说:“每年都回去个两三次吧,你不每年回吗?”远归喉中干涩了一瞬,说:“上次回去还是两年前……”林霖望着远归有些躲闪的眼神,和手上扣指甲的微小动作,胸中已经了然,面上浮现了笑容,说:“没事,个人有个人的处世方式嘛,人与人之间互相理解接纳就好了,我还是那种想让爱我的人能接触到更广阔的世界的人啊。
夜晚,远归在床上辗转,导师的所作所为和他今日与导师的交谈在他脑中不断盘旋,良久后,远归拍了拍自己的脑门。
“我真是,太不成熟了。”
年三十,远归在自己的房间内整理着报告,白炽灯暖融融的光打在屋内,让室内与屋外的寒冬相比更显温暖。客厅中的嘈杂声和厨房炒菜的“呲呲”声穿过打开的门,涌进远归的耳朵。“这个老板真不地道,快过年了酱油还不给多装点。”母亲又在计较了,远归稍微皱了皱眉,但很快又舒展开来。
他走出房门,接下母亲手中的酱油瓶和锅铲说:“妈,这酱油要加多少,我毕业后要自己做饭了,想趁回来跟您学学……”
绿水青山图
一稿
我小时候就知道,山间有灵气存在。
当山风掠过粼粼波光的绿水,当午后的阳光穿过层层翠叶,当暴雨倾下洗去青山的污秽时,我看得到,看得到山灵们在波纹中嬉闹,在叶片上轻歌,在雨后甩去身上的雨水。整个童年时期,最让我欢欣的,便是观察这些轻巧又可爱的小精灵,看他们小小的身体支撑着圆滚滚的脑袋,在山里摇曳。
略微长大些时,我看到了这些来自绿水青山的小精灵们,除了可爱以外的另一重模样。那是一个暴雨后的午后,我一如往日地上山放风,途中,我看到因暴雨而高涨又浑浊的河流激烈地起伏着。水流很急,冲在石头上发出的不同往日的汩汩,而是兵刃劈上盔甲的金属碰撞声。此时的水可能是有生命的,她盛气凌人,仿佛下一刻就要卷起风浪,向山下吞去。
而安抚她的,是成群结队地山灵们,他们摇摇晃晃的站在波浪上,轻轻哼唱着:“啊~啊~~~啊~~啊~啊~~~”。他们的歌声好像化成了一只修长的手,带着无穷无尽的温柔,轻轻抚在河水上。它抚慰着河水,也抚慰着我的心灵,即便如今已经过去了很久,也让我难以忘却。
我在渐渐长大,山间的景色,也一直在变化。大约是我上大学离乡那年,这片山脉中发现了优质的煤矿。于是这里先建设了林场,又建立了矿务局。在山下的村庄高速发展,慢慢变成县城,地级市。但这片守护了曾经一代又一代村人的绿水青山,却变成了荒山泥河,那令人着迷的歌声也从此消失不见了。之后,家乡发生洪水、泥石流的新闻便经常在报纸上出现了。
“所以,我回来了。”浚源坐在市生态环境局对面的早餐铺中,面对着一众眼中发光的小孩子们。早餐铺的老板是浚源的发小,他端出了浚源的那份早餐时,孩子们正用带着光芒的双眼注视着浚源。他的嘴角不由扬起,拍了拍浚源的肩膀,对孩子们说:“要是没有这位伯伯,咱们市现在一到夏天肯定还是洪水泛滥的。”“哪里的话,这是全市人共同的功劳。”浚源摆摆手说,随后三两口吃完了早饭,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头发,轻声说:“伯伯要走啦,上班要迟到了……”
浚源登上山头,他回来的这些年,带着老乡们植树造林,清理工业垃圾,在无数的汗水灌溉下,眼前的山林终于恢复绿意,河流也变回清澈,他看着眼前的景象,听着耳边的静谧,嘴角浮现了一抹欣慰,却又有些伤感的笑容。
“啊~啊~~~啊~~啊~啊~~~”浚源抬起头,倾听着远方重新响起的,朦胧的轻歌。他咬起下嘴唇,身体开始微微颤抖。
“滴答、滴答”,明明晴空万里,可他身前的小草,却接住了从空中落下的水珠。而这些水珠,将会重新涵养这片绿水青山……
二稿
“柳乡,辛苦跑一趟了!”与好友许久不见的走上前去,一把握上好友的手。“这有啥,多少年的交情了,你调回来了,以后有的是需要你照拂的。”见念源如此激动,柳乡倒有些不好意思,“我是先送你们去招待所,还是你有别的安排?”念源笑笑回答:“不急着安顿,我想先带木木去北山那边,看看老家的绿水青山好风光。”
“……”柳乡沉默了半晌,张了张口,又抿了抿自己的嘴唇,良久,才沉重地吐出一句:“念源啊,那边,现在已经荒了……”
车子在只有杂草和树桩覆盖的土坡旁停靠下来,念源推开车门,抱着木木飞也似地奔上荒坡。迎接他们的,没有山雀和小狍,没有绿水和青山,而是黄绿较杂的荒草,和稀稀疏疏的扭曲老木。念源呆滞的望着眼前颓败的景色,对缓缓走上坡的柳乡喃喃道:“柳乡啊,那绿水青山,可是金山银山啊……”柳乡有些愧疚,沉声说:“你知道的,十几年前,大家都没这个意识,又追求发展,后来这泥石流洪涝来了才知道,可,晚了啊……”
木木正抱着念源的脖子,四处张望着,疑惑地问:“爸爸,小动物们呢?”念源咬了咬牙,暗暗做了决定。他轻轻将木木放下,自己也蹲了下来,摸着木木的头说:“它们去别的地方生活了,等过几年,就会回来的。”柳乡看着面前的父女,心中莫名的生出几分愧疚。就在他要低头时,面前的念源忽然转过头来,念源坚毅的神色在阳光下更多了几分魄力,令柳乡一时惊异。只听念源缓缓开口:“现在,还不晚。”他的声音不大,却浑厚而坚定,即使隔着百米也一定能听得清晰。
五年后,念源开着车,带着后排的木木开去北山。这些年,念源和柳乡带着老乡们植树造林,清理工业垃圾,在无数的汗水灌溉下,北山终于恢复了生机。念源拉下手刹,开门的刹那叽叽喳喳的鸟叫便钻进了念源的耳朵,他走上山坡,看到山风掠过粼粼波光的绿水,午后的阳光穿过层层翠叶,念源在一片和谐中,感受到一种欣慰生于心底。
“老爸!有小狍子!”木木站在林地的边界上,和林子里的小狍子互相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。念源看到女儿和狍子对视的可爱情景,浅浅的笑了起来,冲木木喊道“走木木,咱们进去瞧瞧!”
一片晴朗里,一对父女跑向阴翳的森林,跑向了涵养一方水土的,绿水青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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